太奇怪了，屋裏有自己的照片這件事，比以往遇到的任何事都更令人感覺不可思議。

是大天使路西法嗎？如果這裏是他的私域的話。

任川晴慢慢地適應著身體的感覺，試著往門口走過去。記憶清晰地呈現出來，出了自己的房間，是小廳堂，門口是燒火做飯的柴爐。再往前走，推開大門，是小小的農家院落。這間茅舍隱匿於群山之間，像出塵的隱士修身的地方，而山間掛著的，是一襲宏偉的向上逆流的瀑布。

在這裏生活了一個月的時間，當時的心裏是十分崩潰的，現在想來卻忽然感覺一絲淡淡的懷念。

想起了那個時候關明彥的樣子，冷冷的，挺兇的，傲嬌得不行。可是再想想現在的他，任川晴的臉上忍不住浮現出一抹笑容。

明彥，嚇壞了吧，自己那個樣子。要是知道自己現在還活著，明彥會怎樣呢？

當時關明彥抱著她的頭顱流下眼淚的樣子讓人一陣心疼，可是想起他說的話，又覺得心頭像有小鹿在亂撞。

任川晴動用意念，想要叫出自己的手機，結果卻失敗了。

這讓她有一些意外。上一次通過秘境的時空聯結逃出了陳天默囚禁她的高塔，那個時候，隨身物品什麽都沒有，手機自然也丟在塔裏了。但是後來她發現，手機不帶在身邊也根本就沒有問題。因為那原本就是意念形成的，是一個“召之即來”的存在。

原本她是想通過手機通知群裏的人，好讓明彥第一時間知道自己還活著的事情，不要再為自己擔心，可是現在不知怎的，手機居然召喚不出來了。

任川晴推開門，走到了院裏。

耀眼的光芒刺得她睜不開眼睛。

她瞇上眼。擡起右手在額頭打了個涼棚。好一陣子，眼睛才適應了照射在身上的帶著暖意的強光，緩緩地睜了開來。

任川晴驚訝地發現。前方的半空，飄浮著一只燈籠，橙黃色的光芒，就是那只燈籠發出來的。

而光芒的照耀之下。一株異常繁茂美麗的樹赫然呈現在眼前。

那是一株蘋果樹，卻比普通的蘋果樹都長得高大得多。它的枝杈快意地向四面展開。葉子的顏色青翠欲滴，枝頭被累累的碩果壓得彎下了腰。

樹上生著的蘋果有兩種顏色，特別紅艷的和特別翠綠的，個個飽滿誘人。這兩種顏色的蘋果完全就不是同一個品種。卻不知怎的生在同一棵樹上，讓這株漂亮的蘋果樹平添了幾分妖異，讓人聯想到伊甸園的禁忌之樹。

“你種的。不記得了嗎？”

略微清冷的音色，此刻語氣卻頗為柔和。別有一種獨特的動人。就是這個聲音，在她掙紮和戰鬥的時候一直陪伴著她，與她交談著，給予她鼓勵和勇氣。

任川晴猛地回過頭，卻看到一個穿著素色棉麻衫子的短發男人站在身後，那一付打扮質樸得過分，像個清修的苦行僧。

大天使路西法以蔡水深的模樣出現在她的面前。第一次見蔡水深的時候，他也是這付模樣，冷冷的，淡淡的，仿佛世上的一切與他無關，卻不言不語地救了她的性命。

忽然發現，大天使路西法其實自始至終都在離她不遠的地方，沈默地出現在她每一個命運的轉折點，沈默地交給她最需要的東西，沒有半個多餘的動作，沒有半句多餘的話，就像他在好友列表中那個永遠在線卻永不出聲的頭像。

但是今天，他看上去與平常不太一樣，因為今天他居然笑了。

大天使路西法的面孔異常唯美，但他與其他大天使的美又有不同，有一種冷冽出塵的精致優雅。但是，如此美麗的人，臉上卻是永遠沒有表情的，不止是大天使的形態，即使是以蔡水深的形態出現，也從來不曾透過他的面孔看到過他的喜怒哀樂。

但是今天，蔡水深笑了。蔡水深的臉也很好看，沒有路西法的形態那麽驚艷，但全部的輪廓都在，別有一種味道。蔡水深的眼睛不是藍色的，而是清澈的琥珀棕，這個淺淡的笑容掛在臉上，給他添上了一絲世俗的煙火氣。

他居然看上去像一個普通的人類了。

“你救了我嗎？……謝謝……”

一直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，也不知該把他當作敵人還是朋友。對於大天使路西法，心裏的感情一直很覆雜。但是無論他屬於哪個陣營，也無論他曾經做過什麽，在這個世界的形成過程中起了何種作用，不得不承認，他對自己的幫助是不折不扣的。

今天，他又一次救了自己的命，在這個自己最最不想死的時刻。

蔡水深臉上掛著那一抹淡到有點懶洋洋的微笑，說：“不都是我，主要靠自己。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活下來的，你是第一個，就算換了是我，也做不到。”

“你……住在這裏？”任川晴一時不知該說點什麽。

“有時。”

“為什麽……”

話問出口，又覺得很不妥，住在哪裏，應該是人家自己的事情吧？

其實任川晴主要是奇怪，這是她住了一段的地方，在此之前，這裏並沒有人居住過，第一次收拾和打掃的時候，就明白了。

而蔡水深居然在此之後住到了這裏來，在剛剛躺著的房間裏，多了一些男性的衣物用品，應該就是他的。這是為什麽？

是為了這棵蘋果樹嗎？

留在這裏的，是她的【召喚術：日光燈籠】的覆制品，還有她為大天使路西法種下的這棵蘋果樹。

沒想到，短短兩年的時間，這株樹已經亭亭如蓋，並且結滿了果實。

當初為他種下這棵樹，是因為第一次見面時，大天使路西法看上去很喜歡蘋果，而自己領悟的第一個生成術技能，又恰好是蘋果。

那個時候，心裏還沒有那麽多的糾結，還不知道那麽多殘酷的真相，對大天使路西法，懷抱著滿滿的感激。

他……這麽喜歡蘋果嗎？

任川晴打住問了一半的話，改了口。

“在那個屋裏……為什麽會有我的一張照片呢？那是好多年前了，是哪裏來的？”

蔡水深向前走了兩步，踮起腳尖，從大樹上摘下了兩個紅色的蘋果，扔了一個在任川晴的手中。

任川晴訝異地看著他，看著他不緊不慢地把蘋果遞到唇邊，咬了一口。蘋果脆甜多汁，被他一咬，發出清脆的“哢”的一聲。

站在樹下，咬著蘋果的男子，身上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，似乎某種枷鎖忽然從他的身上脫落，令他的神情前所未有的輕松。那緩緩咬噬的樣子看上去頗為誘。惑，帶著一種報覆的快意，看上去就像伊甸園中索性食了禁果的罪人。

“因為我很久以前就認識你了。”蔡水深咬著蘋果，像閑話家常一樣地說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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